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邪帝争宠

  花非花,雾非雾。


夜半来,天明去。


来如春梦不多时,


去似朝云无觅处。


----(唐白居易花非花)


仲秋,微凉艳阳拂映帝殿,金色的光束穿透云端,洒落一地灿烂的亮尘。太和殿门前,五座宛如雕冰砌玉的石桥横卧于蜿蜒碧波之上;玉石砌成的金水桥上,一名身形纤袅的女子居中而立,她冉冉回眸,唇边勾起一抹浅笑,遥望太和殿门。
她偏着清丽的小脸,纤手揪玩肩畔一绺青丝,手指就这么揪着、缠着她手里那束黑细的发丝,恬静地笑着,一句话也不说。


轻颦浅笑之间,含着淡淡的愁,她只是一声不吭地望着太和殿门前的台阶,看着身穿龙袍的帝王缓步而出,在他身后偕同朝臣,一行人与她遥遥相望,在他们的目光之中,她看见了震惊与诧异。


金水主桥,自古以来只有帝王之尊能够行经其上,宗室亲王和文武百官也仅能通行左右四座宾桥,遑论她只是一介弱女子,然而,令他们惊异的理由,似乎不只是如此。


此时,秋风扬起轻轻地拂起她肩畔柔细的黑发,雪白色的裙袍在她身下漫开美丽的弧度,在她瑰丽的唇畔却只有一抹染着愁绪的笑痕,那秋水般清澄的瞳眸中浮映着一片似懂非懂的空白,纤鏦葱的素手与墨黑的青丝彼此纠缠、难分难舍。
她柔丽的唇边浮漾着无辜的浅笑,手指不断地玩着、缠着颊边柔柔的发丝,就彷似帝王深邃的眸光紧瞅着她不放般难以割舍。


除了苍天,也只有轩辕闻天心底才明白,她唇边那抹含着愁绪的浅笑,以及水眸中浮映的空洞无辜,是上天给他最残酷的罚。


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,他的神情冷峻,目光莫测高深,也与她一样沉默无语,任由风声讈飒飒呼啸过他们的耳边,两人曾经说过的话语彷佛在风里荡呀荡︱︱
「如果你真的看到那个可怜的小女娃儿,就请你替我转告她,别来……不值,把自己也赔了进去,她终将后悔莫及……」


「为什么后悔?把命赔给朕,就当真不值?」


「不值……要她别来,千万别来,如果你有看到她的话,皇上,就请你告诉她,好吗?别来,千万别来,否则,她只会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︱︱」


邪尊争宠1


爱娇的笑颜


一如艳红海棠


美得动人……


第一章


「放我出去……求来人啊放我出去……」


窄小黑暗的木屋之中,传出女孩儿呜咽的声音,她不断地哭求着,喊到声音都沙哑了,还是不断地求着、叫着!


屋外,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站在檐下阴影处,一动也不动地,他的轮廓深镌,听着小女孩哭折求救,似乎无动于衷,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,神情冰冷至极。
「放我出去……娘……雪儿不要去杀人……爹一生修善,,不会喜欢的……雪儿不要在这里……好暗……」


「娘雪儿会乖、会听话……娘……求妳来放雪儿出去……好不好?里面好暗……好冷……」


「娘……雪儿要听话了,杀光那些人,好让妳开心……放我出去,好不好?里面真的好冷啊……娘……我要出去……放我出去……」


「为什么……娘……」


小女孩就这样夜以继日不断地哭叫着,直到哭声哑了、气息弱了、心也冷了!小木屋里不曾再传出任何声响,直到两天后,一名老人来开门放她出去。


于此同时,冷漠男子的身影也消失无踪了。


***


紫禁之城,曲折迷离,几乎教人在其中迷失了方向。数不尽的金殿辇路,凤阁龙楼,雕金砌玉,宁静沉肃、巍峨堂皇地傲立在权位之癫,天子在此九重禁地睥睨统治着他的子民,无敢不从,人人凛遵无违。


然而,远在宫闱之外,直胡同里隐立着一幢僻静的小石屋,灰暗且冰冷的墙瓦,弥漫着沉凝的血腥味,荡着一股子酸腐的气味,呛鼻难闻,直教生人不敢亲近。不过,京城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起眼的石屋子,便是宫中太监在入宫之前,都必要踏进一回的净身房。


想要进宫当内侍的人大都要付银两给官方认可的「刀子匠」,请这些身手俐落的屠手替他们净身,一次净身的费用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并不低廉,以致他们入宫以后,所得的薪俸还是要逐月摊还给刀匠。


在这里,一把亮晃晃的白刀子总要染得赤红,挥净了无数红尘孽根,却也同时害死了不少因失血过度不治的男孩儿,他们的年纪都很小,脸儿白净清秀,惶恐地看着鲜血不断地从自己的身子里淌出,是生、是死,总要狠狠底疼过一阵子,才会知道上天最后所给的命运。


「这娃儿只怕是不行了,瞧,咱们下刀的地方已经溃烂成这样子。来人!趁早将他送出去,否则在屋子里发臭就不好了。」


一声令下,虚瘫在布帛上的男娃儿就被两个大汉连手抬出了门去,不出数百尺,就将男孩狠心地丢在大街旁,他们自己则返回小屋。


「大爷,救……救命……不要放下我……不管……」


然而,男孩的求救声彷佛空气般,丝毫没有被两名大汉放在心上,他们走进石屋,掩上两扇厚实的门板,一声石沉关门声后,直胡同里再度恢复肃沈宁静,只余下男孩低低的哭喊声。


「痛……好痛啊……爹、娘,你们骗我……痛啊……」他稚气的声音透着哀愁,如泣如诉,回荡在直胡同里每一处,却是无人答理。


人人见死,皆不救。


此时,一老一少前后走如直胡同里,老人满头白发,年已迟暮;小男娃看起来不过十二、三岁左右,身着清素的白衣,一张冷凝的小脸绝美精致,清秀灵邃。
「救命……求你们救、救救我……」


老人听闻呼救声,却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,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,只是淡淡地开口向身后的男娃儿说道:「别看,孩子,天一黑就会有人来接他走,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,别想再活着回来了。」


闻言,白衣男娃神情奇异,眸光透着早熟的深沉,贯入胡同里的冷风扬起他的衣袂与墨黑的发丝,细致的小脸超乎寻常的苍白,觅不到一丝血色。他听见老人的话,只是抿唇不语,冷冷回眸,直勾勾地觑着身后那一张仓皇无措的脸容,青中泛紫,冷汗直冒,死期已经近在眼前了,心却仍旧不死,跪伏在地上殷切地期盼救赎。


「救我……我要回家……我不想死……」热泪与冷汗交杂在同一张脏污的小脸上,男孩凄地哭喊着。


白衣男娃的眸光一黯,伸起细瘦的手臂,望着男孩不甘心的泪脸,轻轻地用指尖在自己的心口触了两下,徐勾起一抹笑容,随即转回头随着老人的脚步,走向一幢阴森的石屋。


望着离去的白色背影,跪伏在地上的男孩心里愣了半晌,泪光倏地涌现,不知道为什么,心口竟如遭人重击。


他只上过几天学堂,不识几个大字,就被父母送进宫当公公,想图些钱财然而他家里的兄弟太多了,今天就算他真死了,曝尸荒地,只怕就连他的父母也不会记得这世上曾经有个他这么一号人物。


但那个白衣男娃会记着他!他那两下心口的轻触及美丽的笑容,都在告诉他一件事,那就是他在心里记下了!


纵使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动作,然而对他如此一个鄙陋的小人物来说,这就是救赎!是天大的恩情!


不!他不能死!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!


他会活着!活着报恩!


***


鲜血的腥味、草药的涩味、屠手的汗臭,一起交混在净身房里,吆喝声、惨叫声、哭喊声,不断地回荡在小小的斗室之中,震撼人心。


初见这样情景的人,无不吓哭或是晕厥过去,然而跟在老人身后的白衣男娃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,他只是瞇起一双清邃的眸子,冷觑着屋子中央的净身台,污血未干,透泛出狰狞的赤色腥味。


「福公,好久不见您老人家了,近来可好?」一名看守的公公见到老人,连忙起身相迎。


见状,老人徐缓一笑,道:「托您李公公的福,死不了,现在身子骨还好得很呢!」


「是吗?那就好。」李忠行的眼光一转,直瞅着福琅身后的白衣男娃,精明地勾起一抹可掬的笑容,「这娃儿可是少见的上品啊!福公,不知道你是从哪而寻来的宝贝?」


福琅谦淡地笑了,摇头道:「就知道他是个宝贝,才想把他弄进宫里去。李公公,您也知道我已经出了宫,有好处我是沾不着了,这娃儿机伶,肯定得主子欢心。我吩咐过了,他挣到的好东西,就全算李公公的,如何?」


「当真?」李忠行笑开了眼眉,乐不可支,「那我可得勤快地盯着,别让底下那些粗手粗脚的莽汉伤了这宝贝,可得温柔些才好!」


「李公公快别忙,这娃儿的身子我已经先替他净过了,咱们都是过来人,那把刀子秽气重,要是一个不留神,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,不就这样活生生夭折了?还谈什么好处!你没瞧我这娃儿都已经十三岁了,还是这副白净的模样,要是那话儿没弄干净,哪里行呢?」福琅说着,笑啐了声。


「但是规矩︱︱」李忠行欲言又止。


「李公公,规矩是让人办的,要是不信,李公公自己探手验个两下子,不就全都知道了!」福琅挑起花白的老眉,笑呵呵地说道。


「这……」李忠行迟疑了一会儿,才正想说话,却听见门外远远地传来通报,声音异常紧急︱︱


「李公公,不好了!寿总管人已经到胡同口了!」


「什么?」


闻声,李忠行的脸色顿时慌张起来,不知道该如何迎接这个从宫里来的贵客;倒是福琅看起来冷静一些,他瞇起老眼,转头低瞧跟随在身畔的白衣男娃,一时间不知祸至抑或福临,心头揣然。


意外地,他瞧间白衣男娃昂起清秀灵邃的小脸,唇边勾勒一抹灿动的笑容,出乎意料的可掬、夺人目光,笑觑着门前的一片混乱,彷佛一切的算计在他闪烁的眸光中已然成形,势在必得。


「先别忙,别忙。本座只是出来走走,透口气儿看见你们紧张的德行,心头就直烦了起来。去,别在我面前瞎转,看得人眼睛都花了!」大内总管寿景凤语气闲凉,搧了搧手,因扑鼻而来的腥腐气息皱起了眉。


「寿总管。」李忠行弯腰垂首,跟在寿景凤身旁陪笑,「有事儿就请吩咐一声,何必劳动您亲自跑一趟了?」


寿景凤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,神情凉薄道:「本座心情不好,想要出来散心,难道还要我派人来通知你吗?」


「不敢。」李忠行笑捏了把冷汗。


「这些日子……有没有瞧见什么好货色?」话甫问出,寿景凤锐利的老眼就瞥见了跟在福琅身旁的白衣男童,心头不禁震颤了下。


俊秀灵俏的模样,粉敷似的脸蛋儿略显苍白,精致的五官美得不似凡人,约莫十二、三岁的年纪,柔丽的唇瓣扬起惹怜的笑容,瞇细了黑玉般澄澈的瞳眸,一瞬也不瞬地往他瞧来。


此时,李忠行的心眼却不够玲珑,接续着说下去,「属下一直替总管留意着,就不知道能否热得了总管的眼……」


「住嘴!你已经替本座找到,有眼前这个小男娃就够了。孩子,你叫什么名字?」寿景凤出乎异常,柔声地问道。


缓慢的、细致的、从容的、好听的声音幽幽从男童的唇间扬起,字句之间含着近乎妖诡的笑意。


「公公,听说您老人家学识渊博,看过的书多得数不完,就赐个好听的名儿给我吧!」


闻言,福琅愣望着白衣男童,暗自在心底叫唤了声。


故意不去理会身旁老人愕视的目光,男童自顾盈盈笑着。曾经,亲爹替他取了一个好名儿,现今却不能再用了!


儿呀……亲爹生前最爱唤他乖孩……儿呀……男童无害地笑着,伴随着无垠的思念,笑容分外灿烂可掬。


「喔?那你原来的名字呢?」寿景凤把玩着手里碧润浑圆的玉珠,呵呵第笑问道。


「公公取的名字一定是最好听的,原来那种粗鄙的小名儿哪里比得上呀!」男童扯开一抹毫无心机的笑容。


「恭维的话,本座听多了,可就是你这张小嘴儿能逗得人心头甜了起来,好,本座就替你取个名儿,和禧,就叫你和禧了,喜欢吗?」寿景凤入宫数十年,还没遇过像他这么讨人欢喜的娃儿。


「嗯!」一双圆灿的瞳眸笑瞇成月牙状,白衣男童用立地点头,「就知道公公取的名儿一定好听,和禧谢公公赐名之恩!」


喜欢吗?不!不喜欢,但他只能笑着点头,不能说……说他今生只喜欢亲爹疼爱地唤他的小名……叫他乖孩……但亲爹已经不在了,穷此今生,他再以听不到……儿呀……


「好,好!和禧,你净过身了吧?」寿景凤几乎是迫不及待想带这个讨喜的娃儿进宫,心想再过几年的训练,把和禧这个娃儿供到此时才刚登基不久的皇上面前去伺候,只怕会比那些妃嫔更讨皇上欢心。


「净过了,公公,那可真是疼呢!和禧差点要以为自己熬不过来了!」说着,他笑吐了下嫩红的小舌,可爱逗趣。


「疼过了就好。过来,别叫公公,改唤师傅好了!本座这就安排你进宫,别再耽搁了!放心本,座先安排你进内务府待上一段时间,学好宫廷规矩,再把你引荐给皇上,你只管跟在本座身边好好学,知道吗?」寿景凤心疼地牵过他白嫩的小手,一边往门外走去。


人人都说寿景凤一生聪明,才能以宦官的身分闯出一身富贵权势,奈何只要是人,都会有一时的胡涂,寿景凤亦是如此。


或许是投了缘,也很可能是最近在新帝的面前逐渐失了宠,寿景凤一心巴望着眼前的男娃儿能替自己赢回先帝在世时的风光。


深谙宫里规矩的福琅及李忠行,闻言莫不吃了一惊,有了寿景凤的教导撑腰,和禧入宫之行还怕不一帆风顺?


「和禧知道,谢师傅!」暗暗地松了口气,和禧跟随在寿景凤的身旁,步出大门,忍不住回头凝望的目送他的福琅一眼,笑严灿灿之中,一瞬间竟透出不舍的悲哀,险乎红了眼,再回首,眸底竟已毫无留恋之情,


一乘小轿等候在门外,寿景凤在小太监的伺候之下坐上了轿子,起轿之时,忽地一道强劲的冷风贯入胡同口,拂起了和禧肩畔柔黑的青丝,他笑迎着风,眼角余光瞥见卧在地上茍延残喘的男童,忽地,他笑瞇了澄亮的瞳眸,甜美的嗓音随之扬起︱︱


「师傅……」


***


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;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!


青山碧水,浮云悠悠,龙苍山终年不见天日,山里浓密的翠荫染的云雾如泼墨般,幽绿之中,透出淡淡的诡谲之色。


水气极浓,石上到处布满了青苔,然而,却有一条蜿蜒的光滑直通向石洞,洞里静极了,岩上龙乳泉滴落在石臼上的声音,清脆得教人心惊,水滴声如簧般在洞中幽荡不绝。


陡然,一名穿著灰色布袍的少年急冲进洞中,用他大惊小怪的尖叫彻底毁灭了四周诡异的寂静。


「师父!鬼师父!大事不好,玄天仪……玄天仪无故倾斜,凶相干碍,紫极天下危矣!」


可是,坐在石台上入定的老人却如古佛般,丝毫不理睬少年的大惊小怪,他的头发与胡眉俱如雪般,称不上慈眉善目,周身却盈满了如仙佛般的气息,他灰色的袍衣淀满了尘沙,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动过分毫了!


看见师父不说话,少年犹豫了半晌,终于一咬牙道:「师父,徒儿这就去把玄天仪扶正!」说完,他转身就要冲出去。


此际,鬼师父说话了,声音淡然如水、轻徐如风,「别扶,天意如此,扶正了也没用,三垣四象……你说玄天仪无故倾斜,紫极可有倾颓之势?」


「不,一点也没有,虽然一切凶相直指紫极,可是岌岌可危的却是四象二十八宿。师父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」少年一脸无解,搔着后脑勺,纳闷地问道。
「破煞之星已入凤城,是天意,这一切都是天意呀!」


就在老人淡如水、轻如风的音律之中,人间的祸事已然起了开端。


***


白玉精琢的圆拱桥横跨过一条绿幽幽的长河,河岸两畔是江南水街的婉约风光,店家林立,岸边的垂柳随风轻拂过水面,远处的枫色冶红,金黄交错,竟俨然是一幅北地壮丽景致,剎那间教人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,不知己身何处。
原本热闹的平民水街,来往之人竟都是华服丽色,原来这里不是什么江南水街,而是独属于皇帝与妃嫔游玩的掖池花园,特意筑成苏州水街的模样以供赏玩。此掖池位于京城边陲,幅员辽阔,风光殊异瑰丽。


河岸旁,矗立着一座高亭,可以俯瞰整个水街的绮妙风光,亭中,熏香袅绕,琴声悠扬,一名身形高大伟岸的男子斜倚在锦织交椅上,身着一袭白色常服,胸前及领缘用金线绣着器宇轩昂的龙纹,身分不凡。


他低敛着冷鸷的眼眸,一双大手慵懒地在身前交握,左手拇指似是漫不经心地抚玩着右手的月光石板指,幽冥玄黑的颜色之中,灿亮的十字星芒显的格外摄魂迫人。


轩辕闻天一声不吭,沉静地聆听着绝色女子在亭外时坪上独奏的清妙筝音,氛围宁静无比彷佛弃绝了红尘俗世的一切忧烦,然而,却偏偏在这个时候,一名小太监莽闯而入,手持一封腊封的折子。


「万岁爷,兵部侍郎张海瑞大人从南塘带回密函一封,说是事关重大,请万岁爷过目!」


打扰了皇帝寻欢的乐兴,像这样不知死活的冲动行为,当今天下除了张海瑞,只怕没有第二人。然而这种特权也是轩辕闻天亲口授允的,怕臣子因顾忌而有所耽搁,延误了国事。


只是,这御花园除了皇帝与内侍,其余男人如大臣武将是不能擅自闯入的,所以此时张海瑞正候在御花园外,等候轩辕闻天的宣召。


轩辕闻天冷眉一扬,抬眸觑向来人,淡凉地颔首,交叠在上的修长手指轻抬了下,静悄无声地下达命令。


随即,就见到随侍在他身旁的老太监急忙上前,将小太监手里的折子给接迎了回来,微侧了身子,将折子捧在眉心之前,小心翼翼底呈递给轩辕闻天,「万岁爷。」


轩辕闻天接过封折,拆开漫阅,原本平静的神情逐渐起了阴鸷之色,高大的身躯陡然立起,手握折子,拂袖冷声道:「立刻回宫!告诉张侍郎,朕一回宫就要在养心斋召见他!」


两旁的近侍听完后立刻取来玄黑色的风氅,动作轻柔地为轩辕闻天披上。
嫌内侍碍事似地屏退了他们,轩辕闻天伸手沉静地系着风氅,冷峻的脸庞透着莫澈高深的神情,彷佛在深思着什么,长指动作缓慢而且吊诡。


即位以来,他就处心积虑要废掉让世人垢病已久的厂卫制度,如今总算找到光明正大的借口,可以削灭都总管太监张锦在朝中的势力;这三年来,如芒在背的感觉令他极不舒服。


一接到命令,老太监立刻将旨意一字不差地传了下去,内侍似乎以习惯了主子凡事亲为的作风,罢了手,退回两侧。


「皇上……」


绝色女子不再抚筝,起身偎进了轩辕闻天昂岸的怀里,娇声道:「皇上,咱们不是要在这里多留些时日吗?臣妾很喜欢这里呢!」


轩辕闻天敛眸,低瞰了妃子娇嗔的容颜一眼,唇角忽地扬起邪肆的冷笑,道:「妳喜欢这里吗?很好,妳就在这里多留些日子,朕要是没派人来接,妳也不用急着回宫了!」


「皇上!」绝色女子闻言错愕,睁大了水眸,怔愣地被随侍带离轩辕闻天的身边,临去之前,她听见了老太监低叹的声音。


那不是悲怜她的叹声,她深深明白,沉重的叹息之中含藏着一丝嘲弄,笑她的不解风情,更笑她的不自量力,妄想左右帝王的意念决心。


偏偏轩辕闻天是一个极为自律而且意志坚定的九五至尊,卓绝不凡,一心只以国事为重,不受任何人控制,更别提她只是后宫之中的一名妃子,在他的眼底更是无足轻重。


若她够聪明,她该知道的呀!


然而,一切都太迟了!绝色女子暗自恼恨,瞠眼看着一行人随着轩辕闻天浩荡离去。他头也不回地步上了白玉拱桥,高大的身影眨眼间即隐没在朱红色的鸟居之间,宫女及内侍也随主子鱼贯前行,步伐快而不乱。


此时,只剩下少许几个留侍在御花园里的下人没有离开,守候在各自的岗位,初时的幽静恬乐,化成了烟尘,随着弱柳飘摇,消逝在风中,但犹回荡着女子不死心的呼唤声,颤抖而且可怜。


「皇上︱︱」


第二章


十来岁的孩童被送进宫里之后,通常被称为「童监」或「孩监」,这些模样俊秀而且聪明伶俐的孩娃常能得到后、妃及贵人的喜爱,可以从她们的手里获得一些犒赏和宝贝。


和禧却不贪图去做轻松的好差事,因为那不是他进宫的目的。虽然目前只活了区区十三个年头,他的心思已经比一般大人更加成熟而且老练,人们只见到他那张清灵俏丽的无邪小脸,压根不知道在他心底正计划着未来长久的大事。
那是一件就算是他死也不能善罢甘休的事儿,正等着去完成,即使丢了性命,只要能完成娘亲所交代的使命,那就值得了!


有了寿景凤的保举,验净的内监几乎是瞧也不瞧地就让他进了宫,但他求寿景凤别将他分派到后宫之中伺候妃嫔,靠着一张甜如蜜的小嘴儿,让寿景凤答应让他进太医院里当差。


经过三个月的时间,他趁着整理书籍之时遍览医经,也趁着太医派药的时候悄悄地躲在一旁偷觑,学了不少用药的方法。


在这过程中,他也认识了不少人,有人因为他的身分是宫人而语多轻蔑,但也有人丝毫不介意,而与他丝交甚笃。


「小禧子,你在吗?」一名年轻的医士冲进外班房,见到和禧坐在角落闷着头看药书,就直嚷道:「宫里来了召唤,几名太医要出诊,你不是挺好奇的吗?我跟师父说了,让你也跟去瞧瞧,只不要你要乖乖的就是了!要不然,可会害惨我的。」


「知道了!」和禧从药书中抬起小脸,漾起一抹惊喜的笑容,手脚灵活地从椅子跳下来,一手把书丢给年轻医士,人就往外冲去,临走还不忘回头道谢:「江小哥,谢谢你了!」


闻言,江天顺伸手抚了抚后脑勺,露出一抹腼腆的笑意,心里对年纪小小的和禧怀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好感,像是失散多年的好兄弟,倍感亲切,尤其欣赏和禧过人的聪慧机伶。


虽然常被师父骂笨,脑袋瓜不聪明,但他心里就是有一种感觉,那就是和禧虽是宫人,但绝对有本事闯出一番名堂来,才不像他,大概一辈子都只能当个半调子的医士……


***


屏了息、住了声,和禧提着药盒守在太医旁侧,瞪大了灵俏的双眸,直瞅着为首的太医肃静宁神地为年妃脉诊,一条细长的红线探出了遮帘之外,教帘外的人无法亏见皇帝爱妃的姿容,也因为瞧不见病颜气色,太医们在诊断之时,不由的格外小心。


和禧也同样小心翼翼,生怕出了任何差错,一身小太监的服饰腰佩说明了他的身分,却与他优雅宁静的气质格格不入,引得年妃身旁的宫女一再地投以好奇的眼光,惊叹眼前这小太监出乎寻常的俊俏清丽。


然而,她们也没敢发出半点声响,只是一直盯着他那张略嫌苍白的俊秀面容,仔细端详;依稀之间,可听见她们惋惜的喟叹。


和禧没心思理会她们,清亮的眸子直瞅着年妃那一张遮藏在帘后的秀容,感觉虚弱而且纤细,气息薄弱。


听宫里的人说,年妃这样的柔弱最教人又爱又怜,她从入宫以来,就一直深得皇帝的欢心,就算这些日子她缠绵病榻,不能承欢侍寝,但皇帝对她的喜爱分毫不减,时常派人稍来旨意慰问。


想着,他唇畔不禁泛起一抹冷笑,像这样的宠爱呀……


「和禧!你在发什么愣?拿着方子,跟我回御药库去抓药!」杜太医低声唤回他漫游太虚的神魂,神情是又笑又气。


才回神,和禧就发现几名太医已经走出了门口,他连忙提起脚步跟上杜太医,小声道:「这么快就要回去了?年妃娘娘的病不严重吗?」


这时,几步开外的杨太医转过头,笑看了他一眼,沙哑沉迈的嗓音泛着笑意,道:「和禧,瞧你挺聪明的模样儿,年妃娘娘这件事情……就让你自己去想一想其中的原委吧!」


「怎么想?」和禧笑偏着小脸,乐于受挑战。


「读读你手里的药方子,谜题就在里头,回头我会来问你想出来的答案。」杨太医戏谑地挑起花白的老眉,呵呵直笑,朝和禧手里的药单觑了一眼,转身随着同僚离去。


闻言,和禧一面走着,一面拿起手里的药方读了起来,低着头,小嘴喃念有词,「人参、白朮、茯苓、熟地、白芍,还有当归呀……」


「和禧,别理他们,闹着好玩的!你没学过药理,怎么可能看得懂这方子呢?」杜太医摇头笑看他小脸透出倔气的神情


突然,和禧停下脚步,抬眸笑视杜太医,道:「杜先生,可不可以请您先回药库,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想想,杨太医一直就喜欢闹着我玩,这次我可不想被他瞧扁了!等会儿,我绝对要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!」


「好吧!就由你了,记得早点回来呀!虽然你是宫人,但是宫里的规矩可不比外头,尤其是后宫!」杜太医提步跟上其它几名太医,不一会儿,突然又回头道:「其实这张方子并不是很难……」


「杜先生!」和禧稚气地笑嗔了声,摇头拒绝他偷偷泄底相助。


「好、好,我先回药库去了,一会儿记得回来帮忙我配药呀!」杜太医见他不想要求助于人,笑叹了口气,身影随即隐没在东端的小门转角。


一抹幽冷的笑意渐泛上和禧的唇畔。


不难呀!这张方子确实一点都不难。


年妃根本没有患病,若真要说出一个名目,那只能说她患的是心病。和禧不禁在心底暗疑,或许轩辕闻天并不如外传的如此宠爱年妃,她装病的手段可能只是为了要争宠!


呵!人参、白朮……当归呀,这味药下得可真够妙!


归纳出了结论,和禧抬眸望瞭望天色不早,正打算偷闲慢步回药库之时,不意听见北端的漱芳斋传来了唱戏的声音,戏伶的吟唱伴着锣鼓的乐声,隐约地飘进了他的耳里,清亮悠远得像随时会断落的丝线,却已经轻易地勾去了他的心魂。
忽地,和禧顿了足,不再前进,牵恋着身后那一缕被声乐勾去的心魂,怔然不能自己。


还记得……心里一直还记得爹最爱带他到处去听戏,《窦娥怨》、《盆儿鬼》、《鲁斋郎》、《蝴蝶梦》……那些都是叙述官吏们判公案的戏码,爹总喜欢带他去听这样的戏,笑着说同样身为一个官,他心有戚戚。


总是好想、好想爹呀……但是不在了……也不再了……从今尔后,就算再能听戏,也没有爹陪了!


一下下就好……挣扎地紧咬着瑰色的唇,和禧低着头转身,飞也似地朝着勾引他的音丝奔去。他告诉自己,只要偷瞧一眼就好,他只瞧一眼就回药库去,从此断绝奢望的想念!


想爹呀……


真的,只要一下下就好了……


***


戏如人生,变幻莫测!


轩辕闻天态势慵懒地坐卧在交椅上,眸光沈冷地盯着戏台上的人舞弄声色,唇边勾起一抹苦笑,状甚无奈。


若非为了应付母后一连串的祝寿庆典,讨她老人家的欢心,他根本懒得在国事繁忙之际还抽闲跑到漱芳斋来听戏,不过,他已经在心里暗暗找到理由可以向母后请安告退。


他才正要起身开口,却不料戏台后在此时传出了轻微的骚动,几不可闻,却逃不过敏锐的耳力。


「不……别……住手……我等会儿还要回去呢……」帘幕之后,低嚷的嗓音清甜而且细致,似乎在挣扎着。


但一切的骚动都被戏台两旁的锣鼓声,以及戏伶的唱声给掩过,轩辕闻天可以确定除了自己,没有人发现戏外正藏着玄妙,或许是因为那道声音奇异地撩动他的心思吧!他轻笑,倾耳细闻。


那稚气低细的嗓音就像清甜的酒,酒力不强,但如此甘液若徐缓地滑进喉咙,就有如丝缎一般,虽醉不了人,却足以撩得人心醺然。


轩辕闻天唇边扬起微笑的弧度,原本欲起的高大身形再度倚回背靠,慵懒如昔。忽然之间,他不介意再多留一会儿。


他想亲眼见识一下那声音的模样!


「皇上,那个王月英可真是大胆泼辣,市井女子都是像她这样子的吗?若是如此,那可真是吓坏臣妾呀!」陪侍在御侧的如贵人似是受了莫大的惊吓,轻巧地靠了过来。


轩辕闻天侧首冷笑地觑了她一眼,修长有力的猿臂斜倚在交椅的把手上。忽然,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,并不转回头,邪气的眸子流光一绽,凌锐的视线似乎已经望穿了戏台后浮花镂字的墙面。


「……便犯下风流罪,暗约下云雨期,常言道风情事哪怕人知……」骚动似乎平止了,趁着鼓锣之乐,那细嫩的嗓音凑兴地轻吟着。


此时,轩辕闻天一双深魅的眼眸阴阴冷冷地瞇了起来,抵靠在把手上的长指却轻轻地叩响着节拍,一如他唇边微染的笑意。


恰好,台上的旦角也唱到此处,众人不觉有异,那甜甜的声音就这样有一句、没一句地,小小声唱着。


「未嫁闺女,不该做这种勾当……」官吏疾声厉色,如是说道。


「……本待同衾共枕,倒做了带锁披枷,这一切风流活靶,也是个欢喜冤家……」


「来人!」


一瞬间,那甜如酒、如毒蛊的吟唱声不停地回绕耳边,轩辕闻天神情深沉地拧起眉心,待他惊觉之时,发现自己以经扬起了手,不顾母后及妃嫔们的满脸错愕,命令禁卫冲进戏台后捉人。


「皇上……」


轩辕闻天但笑不语。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欲望,想亲眼见识一下……那蛊声究竟的模样!


***


冷汗,涔涔。


「干什么……放开、放开我!」


一片混乱的光景,心里还厘不清眼前发生的事情,和禧就觉得身子腾上半空,被人硬生生地架出了大厅,身后跟着几名先前是捉弄他、后来却玩成一片的小戏子。


眼前的状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他不过是在后台哼哼唱唱,怎么会惹上麻烦了呢?


和禧心思闪烁不定,犹是如此,他却已经比其它人都冷静多了,脑海里想尽了一切的可能。突然,一道低沉的男子轻笑声震碎了他试图厘清的思绪,下一瞬间,双膝咚声跪地,低敛的视线仅能瞥见一双男人的靴子,缎面纹绣非常精致,典尊至极。


「抬起头来,朕要看你。」轩辕闻天深潭般的眸底绽出丝丝邪气,讶异于跟前男娃儿的娇小个头,从衣饰看来,应该还是一个年资尚浅的小太监。


莫名地,一丝奇妙的失落感泛过他的心头,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小太监?他还以为出现的会是一个模样秀气的小女娃呢!


「皇上,何必为难下人们?这不太像是你平日的作风呀!」皇太后看着戏子们个个抖瑟得有如风中落叶,并对儿子的行动感觉到奇怪。


「不,母后,他们有罪,打扰了朕听戏的心情,他们就是罪人!」轩辕闻天信口说了一个罪名,随便扣到他们身上。


闻言,和禧心头恼火。这……这是哪门子的昏庸皇帝?难怪七年多以前,会有无数被枉的人丧生在刽子手刀下,惨死东市!怨恨……恨啊!这样椎心刺骨的怨恨,昏昧的皇帝又怎么会知道?


「还不抬头?别怕,朕又不会吃了你。」低沉诡魅的嗓音之中含着淡淡的笑意,跪在眼前的一票人中,轩辕闻天唯独注意到和禧。


无论是如何的早熟精明,但在面对权威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时,和禧也不免心慌,他的双手冰冷、指尖微颤,不停地直盗冷汗。


然而,就在深吸了口气之后,一抹笑花在和禧的唇边泛漾了开来,他缓缓地抬起脸蛋,笑迎皇帝的凝视。


「请皇上恕罪,和禧……和禧不敢再犯了……」话声一落,和禧亮灿的视线对上了轩辕闻天沈锐的黑眸,忽然,他怔了神,魂魄为之颤动,一时之间竟像魂脱了壳似的,脑中一片空白。


听见可怜颤抖的求饶声,轩辕闻天却是笑了,恣情地放声大笑,戏谑而且狂妄。「这就是你们方才吵闹的原因吗?你画的这是什么脸啊?苦旦、武生,还是……丑角?」


「回皇上,是……丑角。」躲在和禧背后的一名小戏子悄声地回答,因为他就是刚才捉弄和禧的凶手。说着,小戏子抖得更加厉害,汗如雨下。


然而,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,皇太后在侍女的扶持之下,凑近瞧了和禧花花白白的脸儿一眼,更是笑得好不开怀、叠声喊妙。


耳边回荡着哄的笑声,和禧直勾勾地瞅着轩辕闻天狂笑的俊脸,自己却怎样也笑不出来,不自觉地感到心慌意乱。


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,他眼前的景物不断地幻化迷离,背脊忽然泛起一阵冷凉,刺目的光影转得他头晕目眩,绛色的海棠、红色的雪,染了鲜血似的腥艳,直教他反胃欲呕,冷汗直冒。


那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残忍光景,鬼哭神号……在那血泊之中,绝艳的女子唇泛起冷笑,在她的身后,有一名高大的男子扶持着她,目光怜柔,宠溺而且放纵……


天!他们的模样竟是如此地教人眼熟;他与她……


就在戏笑之际,一道腥红的血光陡然闪过轩辕闻天的眼,让他顿止了笑声,沉凝了半晌,才缓缓地俯首,正色凝视和禧那张可笑的小脸,道:「回答朕,你是哪一房的人?」


轩辕闻天瞇起了如夜魅般的眸子,仔细地端详和禧仰起的丑脸。他有自信绝对不会看错,藏在那色料之下的脸蛋应是无比清秀细致,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那双澄亮的灵瞳,隐约之中透出一丝轻淡的妖气。


「和禧……在太医院里当差,皇上……皇上不会要行连坐之法吧?请皇上开恩,他们不知道我来这里,请不要降罪给太医院的人哪!」和禧没有多想,心急地开口求情,心里只知道今天的莽撞,可能会害死许多无辜的人。


「难道,朕在你的眼底,就真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?」轩辕闻天看着眼前的小人儿,在心底笑叹自己多心了,只是那腥红血光之中暗藏的煞气,教他久久难以释怀。


「不!」一瞬的净亮光彩闪过眸底,和禧笑意吟吟,衬在他的花脸上更显逗趣,他的语气甜腻道:「皇上当然是个好皇帝,如果今天能够饶过奴才们不死,那就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皇帝了!」


听见谄媚的好话,轩辕闻天只是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,淡然地说道:「朕向来都不喜欢讨好的话,你知道吗?和禧。」


他哪里会知道……糟了!和禧心下一惊。


「如果……说实话就是讨好,那和禧……和禧决定以后都要说谎话了!」话虽如此,和禧只觉的一颗猛跳的心脏差点就要从嘴里跳出来,圆睁着水灿的眼眸,如临渊履冰,心里几乎已经准备要领死了。


看见皇帝的脸色陡然阴沉,众人止了笑声,顿时,漱芳斋里四下静寂气氛无比凝窒,就连皇太后都不敢多吭一声,拧眉摇头。


突然,皇太后觉得胸口闷得紧,虽然心里对于儿子今天异常的行为感到纳闷,却已没心情理会。


闷,令人窒息的窒闷,漱芳斋里的空气似乎慢慢地抽干了,皇太后逐渐气弱,一口气险些换不过来,颤巍巍地伸出手,紧揪住身畔宫女的衣袖,动作细微,并不想教人察觉。


「就因为朕的一句话,你就决定以后都要说谎了吗?那谎……你能有命可说吗?」轩辕闻天笑哼了声,发现自己竟然喜欢看这小人儿不知所措的模样,故意多沉吟了半晌,才接着说道:「别急,朕话还没说完呢!真是奇怪,朕就是喜欢听你的讨好。和禧,别再去太医院当差了,朕传令下去︱︱」


「皇上!太后出事了!」如贵人侧首,不经意地看见了皇太后痛苦的模样,娇声惊嚷,硬生生地打断了轩辕闻天的话语。


「母后!」


随着轩辕闻天一声急喝,皇太后虚弱地晕厥了过去,漱芳斋中立时一片混乱,大臣宫嫔们个个紧张失措,里外张罗。


和禧错愕地跪在原地,混乱的光景交错映入他晶亮的眸底,看见那人称皇太后的妇人被争相簇拥,轩辕闻天下令急召太医。


看过不少医书,学习了不少急治之法,和禧心里明白皇太后是急发之症,若是实时救治,性命可保。


和禧知道自己可以为她做些什么,然而他却只是跪在原地,任由两腿阵阵发麻。看着轩辕闻天神情沉肃地拧起了眉心,不知为何,他脑海里竟浮现年妃那张掩在帘幕之后的脸蛋,虚弱憔悴、心机可悲……


不想救……就算和禧心里知道救了皇太后之后,自己就可以平步青云,搏得皇帝的宠爱及信任,但他还是不想救她……


疯了吧!一瞬间,和禧只想看见轩辕闻天︱︱那个教自己心魂震颤的高大男人,一尝失去挚亲之恸。会的!他知道,那就在不久的将来……


***


「打从见到你这娃儿的第一眼起,我就知道绝对会有今天!」寿景凤靠坐在堂前的太师椅上,捻玩着锦托上一绽绽黄澄的金子,笑呵呵地说道。


闻言,和禧灿烂地笑了,巧妙地掩饰了眼底的冷漠,站在寿景凤的面前,语气娇腻道:「师傅,不过就是百两黄金,不值得如此高兴吧!」


寿景凤笑着摇头,似乎在笑和禧的天真,解释道:「百两黄金虽然不多,但是因为你救了皇太后一命,皇上御赐你为天子门生,以后你行在宫里,身分可就不是一般内侍能够比拟的了。」


想起自己最后还是救了皇太后一命,和禧几乎要恨起自己了!不该呀……他咬牙暗恨,几乎快要弄不懂自己的心思,只记得当时脑海里一片空白,接下来发生的事情,他统统记不清了。


「皇上……还说了些什么吗?」和禧随口一问,彷佛毫不经心。


「时候不对,皇上最近国事繁忙,听说江南浙江一带异教猖獗,势力庞大,造成当地百姓生活不安,皇上传谕当地的官吏不分首从,一律严惩不贷……也就知道这些了!和禧,你才十三岁,来日方长,只要你跟着本座身边好好学习,依你的伶俐解语,总有一天,你肯定会得到皇上的重视!」寿景凤斩钉截铁地说道,对于轩辕闻天赏给和禧的这一百两黄金爱不释手。


「是吗?」一丝冷笑闪过和禧秀水似的瞳眸深处,他耸了耸细肩,笑觑寿景凤的贪婪,「和禧能有今天,全都是托师傅的福气,只要继续跟在师傅的身边,还怕没有吃穿吗?至于这百两黄金就当是和禧对师傅一点小小的心意,请师傅笑纳!」


「这……这……既然是你一片心意,那本座就只好收下了!」寿景凤才正想要暗示,却不料和禧已经先开了口。老天可真是待他不薄,让他捡到个宝贝了!
和禧看着寿景凤笑得合不拢嘴,心里不禁暗自冷笑。入宫数月,他早有耳闻自从都总管张锦被刻意疏离,连带寿景凤这一票首领太监们也不再受到当今皇上的信任,风光盛况大不如前,然而这么多年来,他们在宫里培养的人脉却不能小觑。


讨好?是的!和禧知道自己会尽全力去讨好寿景凤,让他失去戒心,以便接收他在宫里的势力。


就像以前在宫里当过差的福叔所说的话一样,在宫里,身为一名首领太监,若能有幸得到皇帝全然的宠爱信任,那才真正是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,无人能及的尊贵地位!


漂亮的眼眉漾开了一抹飘忽的笑容,和禧侧首望向窗外的天色逐渐地阴暗,残弱的余光投映进来,光束在他的身上形成美丽纤秀的剪影,颜色灰暗的袍服丝毫不减他迷人的丰采。


此时,挂在他唇边的那抹笑显得有些得意,掺揉着一抹近乎妖妍的孩子气,有谁知道,他,竟是她呀……


***


夜深人静,星光幽微,养心殿里犹是灯火辉煌。


轩辕闻天批阅完最后一本奏章,随手丢往一旁,高大修长的身躯往椅子的靠背一仰,敛起邃眸,薄唇微泛着浅笑,任凭夜深不歇仍旧神采奕奕,丝毫不显倦态。


「皇上,时候不早,是否该歇息了?」御前进侍见时候不早,恭敬地站前一步,垂首作揖请示道。


轩辕闻天起初笑而不语,侧眸望了御案旁的一盏红烛,艳色的火焰映入了他黑潭似的眼瞳,彷佛红色的潮水在他体内汹涌翻腾,化成了两抹浅浅的红火。久久,他摇了摇头,莫名地轻笑了起来。


「你知道吗?朕这几天一直在想,却无论如何以也想不起来为什么……只是心里没由来的牵挂,心总是在悬念着什么……」轩辕闻天歇语,忽然想到什么似的,冷冷地笑哼了声,神情阴鸷地站起身,甩袖转身步向西边的暖阁,语气淡然地下令道:「来人,更衣!朕要歇息了!」


「是!」


几名值夜的宫女赶忙上前为轩辕闻天宽衣解带,她们的动作熟练而且轻巧,生怕冒犯了帝王尊贵的龙体,战战竞竞。


轩辕闻天脸色冷然,任由宫女巧手为他解衣换袍,沉魅的眼眸却直勾勾地望着前方,一瞬也不瞬。


生平第一次,他竟然感到有些懊恼,亲如生父母,他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挂念过,向来他都是自律甚严,冷情少爱,所以他不知道此时心中的想念由何而来。
然而思念,却一丝丝若有似无地缠上了他,他没有想到,待他得到解答时,竟已是好几年过去……


第三章


又是快要下雪的季节了……


萧瑟的秋红颜色袭满半天际,时序逐渐步入了初冬,天候冷得不可思议,金黄色的银杏叶飘落了一地,交杂着艳红色的落枫。


北风冷冷地扬起,拂起满地残红,绝美的风光直教人望而神醉,几乎要忘了冬天临近的酷寒。


凛冽的寒风无情地出拂,冷得几乎让人心生绝望,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直直地透进心扉,让四肢僵寒,动弹不能。


「冷吗?孩子。」


说话的人是一名女子,她的声音微哑,听不出真实的年龄,在她的脸上尚能找到一丝年轻时的温婉秀丽,然而,她的头发却雪白得教人心惊,随着冷风飞扬乱舞,彷如恶灵一般,透出一丝妖邪的气息。她冷冷地笑了,教人看了险些透不过气来。


话声一落,卑微伏跪在地上的瘦小身子不自禁轻颤了下,如柴般的细臂紧紧地拥住自己,昂起小脸望向说话的女子,仅着单薄湿衣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,飕冷的诡风不断地掠夺小女娃身子里仅存的余温,最后的一丝暖意化成了白色的烟雾,从小嘴里呼出,随着北风远扬,再也不复踪影。


「冷……」她困难地从干哑的喉咙里发出一丝声音,抬起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眸,抬头望着身前垂着眼睥睨自己的白发女子。


还不待听完,女子扬起手臂一巴掌狠狠地将女娃的天真给打醒。她勾唇狞笑,笑中依稀可见一丝沉郁的苦楚,双眸倏地袭上红泪,泪水滚落她的双颊,意外地清透澄澈。


「冷吗?孩子,那里头的世界比现在冷上百倍、千倍,妳知道吗?如何?昨夜里我所说的话,妳心里都记下了吗?」


热辣的掌印在小女娃的脸颊上赤烧着,女子的一巴掌彷佛打掉了她小小心灵里最后一丝眷恋,没有伸手取抚痛处,她只是眨着空洞的眼眸,嗓调哽咽,喃喃地吐出话语,「能而示之不能用,而示之不用,亲而视之远,远而示之近,利而诱之,乱而取之,实而备之,强而避之,卑而骄之,佚而劳之,亲而离之,攻其无备,出其不意……」


「很好。听着,这些日子我所教的事情,一刻也不准妳忘!」白发女子转过身,举步离去,临去之前,淡冷地撂下两句,「回屋子里去换套干净的衣衫,接下来要妳做的事情还多着呢!」


巴掌印鲜红地烙在女娃的小脸上,火辣的疼痛与围绕周身的寒冷形成对比,一阵晕眩袭上眼前,冷热不定,她勉强要撑起瘦小的身子,想要跟上白发女子无情离去的脚步,却不料一个颠踬,她便失神晕了过去,倒落在枯黄的草地上,任凭金黄的杏叶盖覆她一身,泛着紫青色的小嘴犹自喃念有词,声音却细渺得几不可闻。


「娘,别走……回头看看雪儿……好冷,娘……雪儿,好冷……」


***


猛然惊醒,一双柔媚的眸子噙着泪光,恍惚地睁了开来,失神地望着幽邃阴暗的帐顶,一身冷汗涔涔,禁不住寒凉地战栗了起来。


女子丽致精美的小脸看起来虚弱而且苍白,她一动也不动地躺在炕上,一双纤手揪紧了被绢,无措地咬紧了嫩唇,任由莹亮的泪珠儿滚落眼角,红透的眼眶微微地瞇起,盛满了惹怜的悲伤。


天色稀薄未明,时辰尚早,然而,她却再也睡不了眠了。姬降雪唇边泛起一弯自嘲的笑痕,缓缓地起身下炕,一身被冷汗浸透的单衣沾黏在她细瘦的娇躯上,将她形状优美的锁骨以及小巧饱挺的双峰衬托得更加撩人。


没有人知道,他,竟是她呀……


「和禧……和禧!你醒了吗?」


门外,由远而近传来呼唤,姬绛雪缓缓地转过反红的水眸,望向窗纸映上的一道微胖暗色人影,随即就是几声敲门声响,伴随着再次的呼唤,声音温和善良︱︱


「和禧,时候不早了!张公公吩咐下来,这些日子宫里要新选秀女,叮嘱咱们当心一些,小心伺候着……和禧,你醒了吗?」


闻言,在门内的姬绛雪妩媚一笑,微偏着清艳的小脸,一头青丝披泄肩畔,形成柔亮的云瀑,彷如她徐柔的语调,淡淡地说道:「早就醒了,小福,谢谢你的提醒,但是我今天并没有值班,这件事情昨天已经向寿公公请示过了,他答应让小纪子替我去当班。」


在宫里,和她感情最要好的人就是小纪子,他就是当年那个在直胡同里被人遗弃差点就要死掉的小男孩,只因为她求寿景凤救他一命,年纪和她相彷的小纪子从此对她忠心耿耿。


「喔!那就好,只是……和禧,借机去伺候那些秀女不是很好吗?要是得了她们的欢心,日后她们受皇帝的眷宠,咱们也会跟着沾光呀!」小福在门外搔首不解地说道。


姬绛雪随手揪起颊畔的一束发丝,轻轻地笑哼出声,道:「小福,不说这个了!我问你,你觉得这批秀女的模样如何?」


小福很认真地思考了半晌,缓缓摇头道:「说实话,和禧,咱们这些下人看来看去,还是觉得你最漂亮,就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些年一直待在太医院,不肯去伺候那些妃嫔,要是皇上意外见到你,你现在很可能已经是咱们宫里的大红人了!」
「皇上……见过的,下次吧!寿公公吩咐过了,我过些时日就不能再去太医院,否则他就要怪罪起我来了!」


「可是……和禧,你现在还怕寿公公吗?以前在他手下的人都已经不听他的话,只信你了!要不是我一进宫就被派到张公公眼底下做事儿,我也想听你的,你人好、心细,要是哪天不小心病了,你管能救活我的!」


「别瞎说,寿公公总是带我进宫的恩人,方才那些话别教人听见了,否则还当我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呢!」姬绛雪细语轻嗔,略带谴责。


身为一名「太监」,她并不害怕教人看出她的女儿态,就算是身形随着年纪渐长而略显婀娜,她却犹能以宫人之名巧妙地避开追询。


而且,她是该感谢寿景凤,他替她争取到宫围外的独立住所,在宫里的人脉关系,她也从他身上获益不少,甚至每年固定的验净手续,都靠着他几分薄面让她顺利逃过,她才能够蒙混到今天。


「是、是!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。和禧,以后我不敢再说这种话了!啊!时候不早,我该走了!否则到时候耽搁,准被上头叨念一番!」说着,小福微胖的身影从门上移去,渐行渐淡,终至消失。


这时,姬绛雪才发现天色已经亮透了,四周弥漫着清晨微凉的风,窗外偶尔传来鸟啼,一瞬间,光影流转,更觉屋内的灰暗不明、阴气森然。


她独身静立在黯色之中,哭醒的泪痕凅凝在粉颊上,倍显凄楚,她扬起长睫,侧过首,一双水亮清明的眸子凝觑着透进窗纸的光色,心思诡谲汹涌。


雪儿……这血海似的深仇,千万不许妳忘了……


不忘的!她平静地在心中告诉自己,一抹笑意幽幽地在唇边泛起,近乎天真的孩子气,衬出她迷人瑰艳的气息。她习惯性地用手指揪玩颊畔的一束青丝,神情冷然。


或许,她早就忘记什么叫做寒冷的滋味儿了,她却永远忘不掉有如烙印般深深刻进她心头的那句话︱︱


擒贼,先擒王!


***


远远的一处吵闹,两方人马吵的不可开交,似乎是有人想从宫外送东西进来,然而值班照验的人却不给进,直呼为难。


此时,姬绛雪虽然没有当班,却被杨太医召往御药库,说是有要事相商,正巧经过这里,她心念一转,停下脚步探瞧。


「怎么回事儿?」姬绛雪语声轻妙,巧然接近。


「和禧,你来得正好!李相府这班人可真是奇怪,说是想送些要紧的玩意而给他们入宫选秀的小姐,可是却怎样也不肯打开让咱们查验,这事儿咱们要是不盯紧些,到时候出了麻烦,可就遭了!」为首的小桂子一见到姬绛雪,就忍不住发难道。


「没错,皇宫大内不比外头,这是规矩。」姬绛雪侧眸瞧向李相府派来的几名家奴,浅笑道:「咱们都是人家的奴才,这位大爷,你就别为难咱们了!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玩意儿,不妨说出来听听。」


几名家奴直盯着姬绛雪俊美绝伦的容颜,一时间瞧愣了,半晌说不出话来,不免心想这小太监的模样竟然比他们家小姐更美上百倍,皇帝自己宫里就有这样天仙似的俏人儿,纵使断袖,也情有可原。


「这……是一些衣裳和首饰,咱们家小姐心里生怕无法在此次选秀获的皇上的青睐,所以特地派人到苏州去请名师做了几套衣裳,没想到路途遥远,这些衣裳没来得及送回京,希望小哥儿送个顺水人情,让我们把这箱子东西送进宫去,否则咱们小姐……」领头的柳原略带为难之色,心里也明白彼此都是人家的奴才,身不由己。


「只不过是几件衣裳,为何如此难以启齿?其中肯定另有隐情,才会不想让人知道吧!难不成……里头藏着什么奇怪危险的东西?」姬绛雪纤手抚着盒箱上精美的雕纹,暗中使了个眼色给小桂子,要他好生刁难一番。


「是啊!」小桂子天生机伶,再加上与姬绛雪交情颇好,立刻扬手要人将箱子打开,「照查!」


「这……这……」柳原明白虽然是小桂子下的令,但是挑拨的人却是灵气秀美的和禧,他连忙讨好道:「实不相瞒,我们小姐生恐其它人也跟进,把宝贝也送进宫里,来如此她的胜算不大,所以才教我们别让人知道。小哥儿,算我求你了……」


就在柳原苦苦哀求之时,红木之盒已经被人撬了开来,开锁的声音「喀啦」一声,伴随着柳原的惨叫。


顿时,柔致精细的苏州绣裳映入姬绛雪的瞳底,她冉冉一笑,纤手拈起其中一件嫩黄的裙襦,眸底乍现深思的光芒。忽地,她孩子气地笑了起来,道:「不错,还真的只是装了几件衣裳呢!小桂子,咱们就帮他这一次吧!如何?我替他求你了。」


「和禧,你就别跟咱们见外了,几个月前你把薪饷全给了我,还为了能让我告假一个月出宫照顾我生病的娘四处去拜托人,这天大的恩情,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呢!」小桂子想起这件事情,依旧忍不住眼含泪光。他生性至孝,当初入宫,也是为了让家里的母亲及弟妹过好日子。


姬绛雪甜美一笑,侧眸向柳原说道:「把这箱东西交给我吧!不是说你家小姐不愿让人知晓这件事情吗?恰好里头有我认识的人,趁着天晚,我求他替你家小姐给送进去,办得神不知鬼不觉,如何?」


闻言,柳原喜出望外,连忙点头道:「这样最好,柳原先谢过小哥儿鼎力相助了!」


「别谢我,你要谢就谢小桂子海量大度,肯帮这个忙!」姬绛雪细心提省柳原别谢错人了,瑰唇泛起一抹稚气的浅笑,指尖轻抚着柔细的丝缎,看似爱不释手,眼神中却有更深的诡意。


面前摆着上天给她的最好机会,她似乎不应该错放,这衣、这裳,她要先借用一下了!


***


「和禧,你晚来了!」


「我在路上遇到一些事情,就给耽搁了!杨太医,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?」姬绛雪走进御药库,丝毫不介意对方略带责难的语气。


「也没什么事儿,只不过我年纪大了,眼睛昏花,写不了方子,想请你来替我誊一份,等会儿要送上去的!」杨太医的嘴脸讨好,不复当年刁难的模样,似乎另有目的。


「什么人、又是什么病征?你可要说仔细一点,否则药的字样儿不对,可就糟了。」姬绛雪随手挑了张凳子坐下,接过杨太医手里的单子,只见纸上一片空白,就等着她写药方。


「先坐下、先坐下!和禧,干脆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,就像当年那回一样,随口可以给我提个主意,若受皇上赏识……」


姬绛雪脸色不悦,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,「杨太医,今天我能准确无误的替你开出药单,除了本事,全靠内应,如此我才能知道那些妃子、大臣们的饮食习惯、生活作息,找得出病的原因……所以,不准在皇上面前提起我一句,这是规矩,大伙而都心知肚明的规矩!」


「是、是、是!」闻言,杨太医冷汗直冒,心里却忍不住起疑,对姬绛雪的好奇更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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